年纪越大注意力越涣散。
人不能跟年纪较劲。
贵翼,35岁,正该是年富力强、阅历和胆识到达巅峰的黄金时期。
咖啡一杯接着一杯,厕所一趟接着一趟。
就是看不进去一个字儿。
那么多公文需要批阅,即使是经过了林副官的筛选过滤,摆在他面前盖着“特急”标签的成堆文件,是务必要处理的干货了。
更可怕的是,这活儿没人能替。
外国针对这类心理障碍的病症倒是有不少先进的研究,在战乱时期,“心病”这种矫情的事儿,只能自己找“心药”医了。
大晚上的,贵翼烦躁得很,学生交不上作业的焦虑不及工作deadline压力的万分之一。
林景轩在书房外的沙发上抱着胳膊睡得四仰八叉,长腿一只搭在沙发上,一直掉在地上,毛毯早就变成了地毯。
想跟他聊聊,但又不忍心叫醒他,准时入眠本来就是件奢侈的事,抓紧一切空隙睡觉是林景轩的职业习惯。
抬头看看二楼卧室,妞妞的房门半开,橙黄色的灯光半扇露在门外。
贵翼叹了口气,便上楼替她把灯关了。
刚进门,妞妞并没睡,弓着腰坐在床尾凳上洒洒洒地画着画。
“妞妞,还不睡啊?”
妞妞抬起头,过度用眼已经让眼睛有些红肿。
“还没画完呢!”换了个颜色的蜡笔继续涂涂抹抹。
“灯这么暗眼睛会坏掉的,快睡觉,明早再画!”帮她把其他蜡笔放进笔盒里。
拎起她手中画笔的一头,妞妞像只护食的小狗一样用胳膊一把围住自己的纸笔。
“妞妞!”看着扁嘴表示不悦的小姑娘,作为家长本能觉得不能妥协。
“大哥哥每天都很忙不能陪妞妞玩,妞妞自己和自己玩儿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打扰妞妞!”
看着那副被她护得紧紧的简笔画里,有森林,有城堡,有动物,有她画的有些“写意”的妞妞。
不免让他遐想起自己的童年,一个小小的玩具可以虚拟出一个世界。
想象力,好像消失很久了。
“不管是画里的妞妞,还是现实的妞妞,晚上都该睡觉了,大灰狼专门在晚上吃到处乱跑的小朋友,你看啊……”指了指黑漆漆的窗外。
小姑娘不禁吓,立马扔下纸笔钻进了被窝。
这招确实有效,贵翼把小桌子搬离了床尾,简单收拾了文具。
这孩子是真坐得住,晚饭后就这一个姿势坐着纹丝未动。
这等精神集中力,真让他羡慕。
“妞妞,画这么久不累吗?”
“不累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妞妞不是在画画,是在和画里的小动物玩儿,大哥哥你听过神笔马良的故事吗?”
“听过。”坐在床边替妞妞掖好被子。
“我也想要一只那样的笔,想要什么就画什么,画什么就有什么,妞妞想妈妈的时候,就画妈妈,大哥哥忙的时候就画个不用工作的大哥哥,这样妞妞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玩啦!”
孩子对于幻想和现实的模糊区分,是一层快乐的保护色。
也不能说是糊里糊涂,毕竟每个人生活的场景都是自己搭建起来的,与旁人的眼光无关。
贵翼倒是羡慕起来这样的糊里糊涂。
痛苦时就用心去仔细观察痛苦本身,超脱自己的立场以旁观者去看待,“我”就不再是那个痛苦的承受者了。
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哲学。
妞妞睁着发红的眼睛好奇地观察着陷入沉思的贵翼。
“大哥哥,你不睡觉吗?”
“呃……还有点工作。”
“你不睡觉也做不完呀,就像林哥哥做完午饭,还得做晚饭,做完今天的饭还有明天的饭,他永远要做饭……”
吾生有涯而……
“要是他特别忙或者心情不好,妞妞可以不吃呀。”
人生痛苦在于一眼望不到边……
贵翼反思起自己,是否太注重结果而忽视了过程才是人生的意义,所以他活着累。
妞妞的“民哲”偶尔能让他从愁恼中停顿下来想想。
难怪林景轩对他教育孩子“从小要立下远大志向”那么嗤之以鼻了。
“睡吧。”利落地关了灯,绕了一脑门子“我是谁我从哪儿来”思想线团的贵翼眼皮子开始打架,完全忘了桌上还有一堆公文的烦恼。
随它去吧。
偶尔在工作量上耍耍流氓,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。
先睡为敬。
凌晨三点,二楼传来轻轻的呼噜声,一楼的沙发上没了人,橘黄的灯光下,俯首案牍进一步细分工作的,是那个揪着零碎时间睡觉的副官。